【阅读】《给父亲的一封信》卡夫卡 各章节个人摘录

可惜这些都不是我设想的未来。另外值得注意的是直到今天,只有当你也牵涉其中,或者涉及你自己的感情时,你才会鼓励我,比如被我伤害感情时(通过我的结婚意图)或者是令我感情受伤时(例如佩帕是弗朗茨·卡夫卡的妹夫(瓦勒莉的丈夫)约瑟夫·波拉克的别称。责骂我),你会鼓励我,提醒我自己的价值,如提醒我去参与我有权拥有的家族产业。而佩帕则会被劈头盖脸地贬低一顿。但换言之,鼓励对于现在年纪的我已几乎没有作用。特别是这份鼓励的出发点还不在我,那于我又有何用呢?

那时我在各方面还需要鼓励,但受到你魁梧的身型上的压迫而不敢言语。

我想说,由于你自己这种爱好与人“对着干”的特质,不可避免地常常会让孩子沮丧。特别是随着日益增多的矛盾,这种“对着干”的特质也随之强化,最后成了我们的日常,甚至即使我们意见相同时,也会带来沮丧,这种沮丧与平日的沮丧不同,是一种由于你是“尺度性”的存在而带来的不可避免的打击。一切勇气、决心、信心或对物对人的友善,当你持反对意见或是你“对着干”的特质被激发时,都无法善终。而你几乎对我做的所有事情都会采取“对着干”的态度。

亲爱的父亲,我恳求你,虽然我也知道这些都是完全微不足道的细节,但每当我想起你作为对我来说伟大的存在,却无法遵守你给我立下的规矩时,我就万分沮丧。因为你的这些举动,我的世界分成了三个:第一个世界,是我这个奴隶生活的世界,处处有只为我设定的规矩,我并不知道他们为何存在,也做不到完全遵守。其次是第二个世界,是距离我无比遥远的你所生活的世界,被你统治,充斥着你发布的命令,一旦不被遵守就充斥着怒火。最后才是第三个世界,是其他人生活的幸福世界,他们可以不顾这些命令,也不需要顺从你。

由于我们之间无法平静地交流,自然而然就产生了这样的后果:我口舌笨拙,不太会说话。虽然即使没有你的影响,我也成不了伟大的演说家,但我至少可以流利地掌握大部分人的日常语言。你很早就禁止我说话,你的威胁“不许反对我”,以及举起的巴掌从那时起就伴随着我。在你面前我成了一个说话总是停顿、结巴的人,而你总是一谈到自己的事情就滔滔不绝,但即使是这样,你仍对我不满,最后我就完全沉默了,开始时可能是出于固执,随后发展成我在你面前既不能思考也不能言语了。但由于你是我的教育者,这对我的生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如果这样你还觉得我从未顺从过你,那这真是个明显的错误。你相信并总是指责我的“一切都和你对着干”,其实并不是我的人生准则。相反,如果我能不那么顺从你,你肯定会对我更满意。但更严重的是,你所有的教育措施都用在了我身上,我一点儿也没能躲过。我就这么成了现在的我,完全是你的教育和我顺从的产物(忽略我的基本条件和生活的影响)。但这个结果显然使你难堪,是的,一直以来你总是不自觉地拒绝承认我是你教育的成果。这大概是由于你的教育之手和我这块材料实在难以契合。

你在教育我时那格外有效的、从未失手过的语言手段就是:责骂、威胁、讽刺、怪笑以及特别值得注意的——自我悲叹。

你也会露出一种特别美丽,非常难得一见的沉静的、满足的、赞许的微笑,那些收到这些微笑的人会感到特别幸福。我已经记不起我小时候是否收到过这样的微笑,多半是有的,因为你为什么要拒绝对那时的我微笑呢,我那时对你来说还是无辜可爱的存在,被你寄予了厚望。但必须提及,即使是这种友善的表情,也放大了我的负罪感,世界于我变得越来越难以理解。

我更愿意注重事实,关注之后发生的事情。以期我在你面前能获得一点话语权,这也部分出于我的报复心理,我当时很快就开始观察、搜集、夸大你身上值得注意的小细节。

你面对同我类似的处境时,有时也会反对抗议。你尝试用一种格外夸张的方式来说我过得有多好,被照顾得有多好。这诚然没错,但我并不相信,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的处境从本质上得到了改善。

你确实没有打过我,但是你的嘶吼、怒发冲冠的红脸、急忙解下皮带搭在椅背上的举动,这一切都几乎引发了我的恐惧,似乎我马上就要被绞死了。而如果真的被绞死了,那倒也是一了百了。而如果一个人必须目睹准备绞刑的全部过程,并当吊绳悬挂在眼前时才得到恩典得以幸免,那么他终其一生都会承受痛苦的折磨。此外还有很多次,按照你的想法我应该受到惩罚,但出于你的宽容我才侥幸躲过,这又使我产生了强烈的负罪感。面对你,我方方面面都感到羞愧。

在店里我得到的巨大启示是:你会非常不公正。我自己也很快就能体会到这一点,因此我积累了太多的负罪感,也会总认为你是对的。但在店里有很多人,按照我小时候的想法,应归于陌生人,当然之后我的想法有了一些改变,但并不多。他们为我们工作,并因此必须持续生活在对你的恐惧中。当然我有点夸张,但是因为我当时无条件地认为,你对这些人的影响和对我的一样严重。

如果我当时想逃离你,那我也必须逃离家庭,甚至是逃离母亲。我虽然总能在母亲那儿找到保护,但这也是和你相关的。她太爱你也对你太忠诚,以至于她在孩子的战斗中不能持续地保有独立的精神权力。

我还可以举出你影响力波及的其他圈子和反抗这种影响的例子,但说到那些我就不太自信,必须自己构建补充。此外,你距离你的生意和家庭越远,越是友善、慷慨、礼貌、充满同情心、有参与感(我也指你外在的表现),你也会成为一个自控能力很好的人,似乎只要不在你的领地上,也就没有什么理由暴虐了,还能和善地和底层人和睦相处。

但由于我对什么事情都不确定,所以每一刻我都需要新证据来证明我的存在,因为没有什么是我真正拥有的、不被怀疑的、只属于我的、明确地被我决定的,我只是个确实已被剥夺了继承权的儿子。

在这种状况下我获得了职业选择的自由。但我还真的有能力去享受这种自由么?我难道还能相信自己真的能有什么事业上的成就吗?我的自我评价对来自你的依赖远远大于其他任何事物,也大于外在的成功。这种成功只能让我在那一瞬间得到力量,其他什么用也没有。但是另一边,你的重量让我更加沉重。

现在既然我已经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自然应该马上被驱逐,好让所有正义者欢呼摆脱了我这个噩梦——带着对生活的这种设想,我作为孩子的生活实属不易。

结婚,组建一个家庭,接受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孩子,在这个动荡不安的世界养活他们并对他们有一点引导,这在我的想法里已经是一个人能达到的成功的极限了。

对于一个这样年纪的男孩子来说这实在是一个记忆深刻的回答,当然这也体现出我们之间的距离有多远,以至于这是我从你那儿得到的第一个直接的、包含生活指导的指南。但你的真实想法,虽然那时候已经在我心中埋下种子,但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你当时建议我的,其实按照你的观念以及我当时的想法,是世上最肮脏的做法。

这件事情使我们俩的无辜变得明显。A给B提出了一个坦率的、符合他生活想法的,虽然不是很美好,但在今天的城市里也是稀疏平常的,也许还能使健康免受损害的建议。这个建议对B来说在道德上并不起加强效果,但为什么B就不能随着时光的流逝从这伤害中脱身呢,而且他并不必遵循这个建议,也没有理由认为这个建议会导致B的世界崩塌。但事情确实这样发生了,那是因为A是你,B是我。

你总是压制我的决策力(不自觉地),并且现在(不自觉地)终于知道,它是很有用的。

如果我有一个家,按照我的想法,这是一个人能达到的最高级状态了,而且这也是你所达到的最高级状态,那我就和你势均力敌了,所有那些旧的或者新的耻辱和霸权,都会成为历史。这对我来说简直如童话般美好,当然这里面也有值得怀疑的地方。但这一切太多,太难以达到。

当我在这特别不幸的关系中追求独立时,我必须尽可能做一些和你毫无关系的事——结婚就是其中最重大的,它能给我最值得尊敬的独立,但同时又会使我陷入和你的紧密关系中。从这里抽离,几乎是疯人疯语,每次尝试都会被惩罚。

正是这种紧密的关系在一定程度上吸引我去结婚。我想到了这种我们之间可能会产生的“平起平坐”,你也可能会像其他人一样理解这种平等的关系,这会是多么美好啊。这样我能够成为一个自由的、知道感恩的、不再有负罪感的、正直的儿子,而你也可能成为一个不再压抑、不再暴虐、有同情心的、知足常乐的父亲。但要实现这个目的,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能发生,也就是要抹掉我们两个人的存在了。

我迄今为止和你有关的生活就这么落下帷幕了,未来的前景里也包含着这些生活。

在你听完我陈述面对你时的恐惧后,你可能会说:现在你已经通过你的不正直达成了目的。你证明了三点:首先,你是无辜的;其次,我是有罪的;最后,你出于慷慨不仅原谅了我,而且或多或少还想证实、也使自己相信,我这么个人——当然这是不符合真实情况的——也是无辜的。这也许能使你满意了吧,但这还不够,你满脑子想的都是想完全依靠我生活。我承认,我们互相争斗,但是也有两种争斗方式。

我对此回答,首先这整个责难——其中部分也可以作为反对你的驳斥——并不是出自你手,而是我写的。你对其他人的不信任并没有我的自我怀疑那么严重,这也是你教育的结果。我不否认,这驳斥也有一定的正确性,也为刻画我们之间的关系增加了新的内容。自然,事实上这些事情不能像我信中列举的那样,互相印证得很好。生活不只是一场耐力赛,但我认为通过这驳斥产生的修正,已经达到了某种非常接近真理的程度,虽然我在既不能也不想展示修正的细节。这使得我们俩能获得些许平静,在面对生死时也容易一些。

弗朗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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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本文每一行均为部分摘录,阅读连贯性可能较差,个人存档用,推荐购买正版书籍阅读。此书7月初阅读完毕,今天收拾时看到这本还没有把摘录整理出来,遂发布本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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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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