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一九八四》各章节个人摘录

下文均为小说内容摘抄,切勿带入现实

第一部

这是属于这样的一类画,你不论走到哪里,画中的眼光总是跟着你。下面的文字说明是:老大哥在看着你。

在远处,一架直升机在屋顶上面掠过,像一只绿头苍蝇似的徘徊了一会儿,又绕个弯儿飞走。这是警察巡逻队,在伺察人们的窗户。不过巡逻队并不可怕,只有思想警察才可怕。

只能在这样的假定下生活——从已经成为本能的习惯出发,你早已这样生活了:你发出的每一个声音,都是有人听到的,你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除非在黑暗中,都是有人仔细观察的。

战争即和平

自由即奴役

无知即力量

它们是整个政府机构四部的所在地:真理部负责新闻、娱乐、教育、艺术;和平部负责战争;友爱部维持法律和秩序;富裕部负责经济事务。用新话来说,它们分别称为真部、和部、爱部、富部。

一阵束手无策的感觉袭击了他。首先是,他一点也没有把握,今年是不是一九八四年。大致是这个日期,因为他相当有把握地知道,自己的年龄是三十九岁,而且他相信他是在一九四四年或一九四五年生的。但是,要把任何日期确定下来,误差不出一两年,在当今的时世里,是永远办不到的。

因此,有一阵子,温斯顿的仇恨并不是针对果尔德施坦因的,而是反过来转向了老大哥、党、思想警察;在这样的时候,他打从心眼里同情电幕上那个孤独的、受到嘲弄的异端分子,谎话世界中真理和理智的唯一卫护者。可是一会儿他又同周围的人站在一起,觉得攻击果尔德施坦因的一切的话都是正确的。在这样的时刻,他心中对老大哥的憎恨变成了崇拜,老大哥的形象越来越高大,似乎是一个所向无敌、毫无畏惧的保护者,像块巨石一般耸立于从亚洲蜂拥而来的乌合之众之前,而果尔德施坦因尽管孤立无援,尽管对于是否有他这个人的存在也有怀疑,却似乎是一个阴险狡诈的妖物,光凭他的谈话声音也能够把文明的结构破坏无遗。

他已经犯了——即使他没有用笔写在纸上,也还是犯了的——包含一切其他罪行的根本大罪。这叫做思想罪。思想罪可不是能长期隐匿的。你可能暂时能躲避一阵,甚至躲避几年,但他们迟早一定会逮到你。

总是在夜里——逮捕总是在夜里进行的。突然在睡梦中惊醒,一只粗手捏着你的肩膀,灯光直射你的眼睛,床边围着一圈凶狠的脸孔。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不举行审讯,不报道逮捕消息,人就是这么销声匿迹了,而且总是在夜里。你的名字从登记册上除掉了,你做过的一切事情的记录都除掉了,你的一度存在也给否定了,接着被遗忘了。你被取消,消灭了:通常用的字眼是化为乌有

没有躲避的地方。除了你脑壳里的几个立方厘米以外,没有东西是属于你自己的。

思想罪不会带来死亡:思想罪本身就是死亡。

党的一句口号说,“谁控制过去就控制未来;谁控制现在就控制过去。”虽然从其性质来说,过去是可以改变的,但是却从来没有改变过。凡是现在是正确的东西,永远也是正确的。这很简单。所需要的只是一而再再而三,无休无止地克服你自己的记忆。他们把这叫做“现实控制”;用新话来说是“双重思想”

“你难道不明白,新话的全部目的是要缩小思想的范围?最后我们要使得大家在实际上不可能犯任何思想罪,因为将来没有词汇可以表达。凡是有必要使用的概念,都只有一个词来表达,意义受到严格限制,一切附带含义都被消除忘掉。在十一版中,我们距离这一目标已经不远了。但这一过程在你我死后还需要长期继续下去。词汇逐年减少,意识的范围也就越来越小。当然,即使在现在,也没有理由或借口可以犯思想罪。这仅仅是个自觉问题,现实控制问题。但最终,甚至这样的需要也没有了。语言完善之时,即革命完成之日。新话即英社,英社即新话,”

自由的概念也被取消了,你怎么还能叫‘自由即奴役’的口号?届时整个思想气氛就要不同了。事实上,将来不会再有像我们今天所了解的那种思想。正统的意思是不想——不需要想。正统即没有意识。

党的真正目的虽然未经宣布,实际上是要使性行为失去任何乐趣。不论是在婚姻关系以外还是婚姻关系以内,敌人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情欲。

满意的性交,本身就是造反。性欲是思想罪。

他们不到觉悟的时候,就永远不会造反;他们不造反,就不会觉悟。

他想,这句话简直像从党的教科书里抄下来的。当然,党自称正把无产者从羁绊下解放出来。在革命前,他们受到资本家的残酷压迫,他们挨饿、挨打,妇女被迫到煤矿里去做工(事实上,如今妇女仍在煤矿里做工),儿童们六岁就被卖到工厂里。但同时,真是不失双重思想的原则,党又教导说,无产者天生低劣,必须用几条简单的规定使他们处于从属地位,像牲口一样。事实上,大家很少知道无产者的情况。没有必要知道得太多。只要他们继续工作和繁殖,他们的其他活动就没有什么重要意义。

但是没有作任何尝试要向他们灌输党的思想。无产者不宜有强烈的政治见解。对他们的全部要求是最单纯的爱国心,凡是需要他们同意加班加点或者降低定量的时候可以加以利用。

正如党的口号所说:“无产者和牲口都是自由的。

一切都消失在迷雾之中了。过去给抹掉了,而抹掉本身又被遗忘了,谎言便变成了真话。

在遮荫的栗树下,

我出卖了你,你出卖了我;

他们躺在那里,我们躺在这里,

在遮荫的栗树下。

我懂得方法:我不懂得原因。

也许所谓疯子就是个人少数派。曾经有一个时候,相信地球绕着太阳转是发疯的症状;而今天,相信过去不能更改也是发疯的症状。

他们的哲学不仅不言而喻地否认经验的有效性,而且否认客观现实的存在。常识成了一切异端中的异端。可怕的不是他们由于你不那么想而要杀死你,可怕的是他们可能是对的。因为,毕竟,我们怎么知道二加二等于四呢?怎么知道地心吸力发生作用呢?怎么知道过去是不可改变的呢?如果过去和客观世界只存在于意识中,而意识又是可以控制的——那怎么办?

所谓自由就是可以说二加二等于四的自由。承认这一点,其他一切就迎刃而解。

凡是表明有离群索居的爱好的事情,哪怕是独自去散步,都是有点危险的。

凡是雄伟的大建筑,只要外表还新,就总是说是革命后修建的,看上去显然比这早的,就归于称为中世纪的那个黑暗时期。资本主义的几个世纪一般都认为没有产生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你从书本上固然学不到历史,从建筑上也学不到历史。雕塑、铭文、纪念碑、街道的名字——凡是可以说明过去情况的任何东西都统统改掉了。

他们是在夜里来逮你的,总是在夜里。应该在他们逮到你之前就自杀。没有疑问,有人这样做。许多失踪的人实际上是自杀了。

但是在死前(没有人说这种事情,但是人人都知道)却有例行的逼供要过场;趴在地上求饶,折断骨头,打掉牙齿,头发结成血块。既然下场总是一样的,你为什么要吃这苦呢?为什么不可能早几天,早几个星期送命呢?从来没有人能逃脱侦察,也从来没有人不招供的。你一旦犯了思想罪,可以肯定到一定日子你就得死。既然这种恐怖反正改变不了什么,为什么还要放在前面等着你呢?

第二部

“我恨纯洁,我恨善良。我都不希望哪里有什么美德。我希望大家都腐化透顶。”

不仅是一个人的爱,而是动物的本能,简单的不加区别的欲望:这就是能够把党搞垮的力量。他把她压倒在草地上,在掉落的风信子的中间。

没有一种感情是纯真的,因为一切都夹杂着恐惧和仇恨。他们的拥抱是一场战斗,高潮就是一次胜利。这是对党的打击。这是一件政治行为。

“那只是因为我赞成积极的事情,不赞成消极的事情。在我们参加的这场比赛里,我们是无法取胜的。只不过有几种失败比别几种失败好一些,仅此而已。”

她在一定程度上也认识到,她本人命运已经注定,思想警察迟早就要逮住她,杀死她,但是她的心里又认为,仍有可能构筑一个秘密的天地,按你的意愿生活。你所需要的不过是运气、狡猾、大胆。她不懂得,世界上没有幸福这回事儿,唯一的胜利在于你死了很久以后的遥远的将来,而从你向党宣战开始,最好把自己当作一具尸体。

这只不过是没有希望的痴想,

消失起来像春天一样快,

可是一句话,一个眼色

却教我胡思乱想,失魂落魄!

他们说时间能治愈一切创伤,

他们说你总能把它忘得精光;

但是这些年来的笑容和泪痕

却仍使我心痛像刀割一样!

“世界上所有可怕的东西中——最可怕的是老鼠!”

“你要明白,即使他侥幸不死,也可能是另外一个人了。我们可能使他成为另外一个人。他的脸,他的举止,他的手的形状,他的头发的颜色,甚至他的声音也会变了。你自己也可能成为另外一个人。我们的外科医生能够把人变样,再也认不出来。有时这是必要的。有时我们甚至要锯肢。”

我们是死者。我们的唯一真正的生命在于将来。我们将是作为一抔黄土,几根枯骨参加将来的生活。

圣克利门特教堂的钟声说,橘子和柠檬,

圣马丁教堂的钟声说,你欠我三个铜板,

老巴莱教堂的钟声说,你什么时候归还?

肖尔迪区教堂的钟声说,等我发了财。

第三章 战争即和平

现代战争的重要目的(按照双重思想的原则,核心党里的指导智囊是既承认又不承认的)是尽量用完机器的产品而不提高一般的生活水平。

但同样清楚的是,财富的全面增长有毁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毁灭——等级社会的威胁。世界上如果人人都工作时间短、吃得好、住的房子有浴室和电冰箱,私人有汽车甚至飞机,那么最重要形式的不平等也许早已消失了。财富一旦普及,它就不分彼此。没有疑问,可以设想有这样一个社会,从个人财物和奢侈品来说,财富是平均分配的,而权力仍留在少数特权阶层人物的手中。但是实际上这种社会不能保持长期稳定。因为,如果人人都能享受闲暇和生活保障,原来由于贫困而愚昧无知的绝大多数人就会学习文化,就会独立思考;他们一旦做到这一点,迟早就会认识到少数特权阶层的人没有作用,他们就会把他们扫除掉。从长期来看,等级社会只有在贫困和无知的基础上才能存在。

战争的基本行为就是毁灭,不一定是毁灭人的生命,而是毁灭人类的劳动产品。

党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征服整个地球,一个是永远消灭独立思考的可能性。因此党急于要解决的也有两个大问题。一个是如何在违背一个人本人意愿情况下发现他在想些什么,另外一个是如何在几秒钟之内未加警告就杀死好几亿人。如果说目前还有科学研究在进行的话,这就是研究的题目。今天的科学家只有两类。一类是心理学家兼刑讯官,他们能极其细致地研究一个人面部表情、姿态、声调变化的意义,试验药物、震荡疗法、催眠、拷打的逼供效果。另外一类是化学家、物理学家、生物学家,他们只关心自己专业中同杀人灭生有关的学科。

因此,按以前的战争标准来看,现在的战争完全是假的。

战争是由一国统治集团对自己的老百姓进行的,战争的目的不是征服别国领土或保卫本国领土,战争的目的是保持社会结构不受破坏。

如果说战争由于持续不断已不复存在,此话可能属实。人类在新石器时代到二十世纪初期之间受到的这种特殊压力,现在已经消失,而由一种完全不同的东西所取代。如果三个超级国家互相不打仗,而同意永远和平相处,互不侵犯对方的疆界,效果大概相同。因为在那样情况下,每一国家仍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天地,永远不会受到外来危险的震动。因此真正永久的和平同永久的战争一样。这就是党的口号“战争即和平”的内在含义,不过大多数党员对此了解是很肤浅的。

他觉得,最好的书,是把你已经知道的东西告诉你的书。

第一章 无知即力量

有史以来,大概自从新石器时代结束以来,世上就有三种人,即上等人、中等人、下等人。他们又再进一步分为好几种,有各种各样不同的名字,他们的相对人数和他们的相互态度因时代而异;但是社会的基本结构不变。即使在发生了大动荡和似乎无法挽回的变化以后,总又恢复原来的格局,好像陀螺仪总会恢复平衡一样,不管你把它朝哪个方向推着转。

这三种人的目标是完全不可调和的。上等人的目标是要保持他们的地位。中等人的目标是要同高等人交换地位。下等人的特点始终是,他们劳苦之余无暇旁顾,偶尔才顾到日常生活以外的事,因此他们如果有目标的话,无非是取消一切差别,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

他们就被中等人所推翻,因为中等人标榜自己为自由和正义而奋斗,把下等人争取到自己一边来。中等人一旦达到目的就把下等人重又推回到原来的被奴役地位,自己变成了上等人。

因此,从即将夺得权力的那批人的观点来看,人类平等不再是要争取实现的理想,而是要避免的危险。在比较原始的时代里,要建立一个公正和平的社会实际上是不可能的,但这种社会却是比较容易使人相信。

但是到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所有主要的政治思潮都成了极权主义的了。

现在终于第一次有了可能,不仅可以强使全体老百姓完全顺从国家的意志,而且可以强使全体老百姓舆论完全划一。

在本世纪中叶出现的所谓“取消私有制”,实际上意味着把财产集中到比以前更少得多的一批人手中;不同的只是:新主人是一个集团,而不是一批个人。从个人来说,党员没有任何财产,有的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个人随身财物。从集体来说,大洋国里什么都是属于党的财产,因为什么都归它控制,它有权按它认为合适的方式处理产品。

但是把等级社会永久化的问题却比这深刻得多。统治集团只有在四种情况下才会丧失权力;或者是被外部力量所征服;或者是统治无能,群众起来造反;或者是让一个强大而不满的中等人集团出现;或者是自己丧失了统治的信心和意志。这四个原因并不单个起作用,在某种程度上总是同时存在。统治阶级如能防止这四个原因的产生就能永久当权。最终的决定性因素是统治阶级本身的精神状态。

只要不给他们比较的标准,他们从来不会意识到自己受压迫。

唯一真正的危险是有一个新的集团分裂出去,这个集团的人既有能力,又没有充分发挥作用,因此权力欲很大;还有就是在统治者自己的队伍中产生自由主义和怀疑主义。这也就是说,问题是教育,是要对领导集团和它下面的人数更多的执行集团这两批人的觉悟不断地发挥影响。至于群众的觉悟只需在反面加以影响就行了。

在老大哥之下是核心党,党员限在六百万人,即占大洋国人口不到百分之二。核心党下面是外围党,如果说核心党是国家的头脑,外围党就可以比作手。外围党下面是无声的群众,我们习惯称为“无产者”,大概占人口百分之八十五。

我们时代的一切信念、习惯、趣味、感情、思想状态,其目的都是为了要保持党的神秘,防止有人看穿目前社会的真正本质。

你不去惹他们,他们就会一代又一代地、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地做工、繁殖、死亡,不仅没有造反的冲动,而且也没有能力理解可以有一个不同于目前世界的世界。只有在工业技术的发展使得你必须给他们以较高的教育的时候,他们才会具有危险性;但是由于军事和商业竞争已不复重要,民众教育水平实际已趋下降。群众有什么看法,或者没有什么看法,已被视为无足轻重的事。因为他们没有智力,所以不妨给予学术自由。

大洋国社会的根本信念是,老大哥全能,党一贯正确。

篡改过去所以必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辅助性的原因,也可以说是预防性的原因。

篡改过去是英社的中心原则。这一原则认为,过去并不客观存在,它只存在于文字纪录和人的记忆中。凡是记录和记忆一致的东西,不论什么,即是过去。既然党完全控制纪录,同样也完全控制党员的思想,那么党要过去成为什么样子就必然是什么样子。

双重思想意味着在一个人的思想中同时保持并且接受两种相互矛盾的认识的能力。

他们只知道改朝换代不过是为新的主子干以前同样的活,新主子对待他们与以前的主子并无差别。

最坚决相信要征服全世界的人,是那些知道这是办不到的人。这种矛盾的统一的奇怪现象——知与无知,怀疑与狂热——是大洋国社会主要特点之一。

和平部负责战争,真理部负责造谣,友爱部负责拷打,富裕部负责挨饿。这种矛盾不是偶然的,也不是出于一般的伪善,而是有意运用双重思想。

如果有希望,希望在无产者中间!

迟早这样的事会发生:力量会变成意识。无产者是不朽的,你只要看一眼院子里那个刚强的身影,就不会有什么疑问。他们的觉醒终有一天会来到。可能要等一千年,但是在这以前,他们尽管条件不利,仍旧能保持生命,就像飞鸟一样,把党所没有的和不能扼杀的生命力通过肉体,代代相传。

“我们是死者,”他说。“我们是死者,”裘莉亚乖乖地附和说。“你们是死者,”他们背后一个冷酷的声音说。他们猛地跳了开来。温斯顿的五脏六腑似乎都变成了冰块。他可以看到裘莉亚眼里的瞳孔四周发白。她的脸色蜡黄。两颊上的胭脂特别醒目,好像与下面的皮肤没有关系。

温斯顿忽然想起,这是他一辈子中第一次在心里有数的情况下看到一个思想警察。

第三部

他只有六个念头:肚子痛、一片面包、流血和叫喊、奥勃良、裘莉亚、刀片。

101号房,”那军官说。

不管什么原因,你无法希望增加痛苦。对于痛苦,你只能有一个希望:那就是停止。天下没有比身体上的痛苦更难受的了。在痛苦面前,没有英雄,没有英雄。他在地上滚来滚去,一遍又一遍地这么想着,捧着他那打残了的左臂,毫无办法。

常常有这样的时候,意识——甚至在睡觉中也有的那种意识,忽然停止了,过了一段空白间隙后才恢复,但是这一段空白间隙究竟是几天,几星期,还是不过几秒钟,就没法知道。

在手肘遭到那一击之后,噩梦就开始了。

他常常在地上打滚,像畜生一样不讲羞耻,蜷缩着身子闪来闪去,想躲开拳打脚踢,但是这是一点也没有希望的,只会招来更多的脚踢,踢在他的肋骨上,肚子上,手肘上,腰上,腿上,下腹上,睾丸上,脊梁骨上。这样没完没了的拳打脚踢有时持续到使他觉得最残酷的、可恶的、不可原谅的事情,不是那些警卫继续打他,而是他竟无法使自己失去意识昏过去。

他们的真正厉害的武器还是一个小时接着一个小时地、无休无止地无情拷问他,使他说漏了嘴,让他掉入圈套,歪曲他说的每一句话,抓住他的每一句假话和每一句自相矛盾的话,一直到他哭了起来,与其说是因为感到耻辱,不如说是因为神经过度疲劳。

奥勃良,他既是拷打者,又是保护者;既是审问者,又是朋友。

“这还只有四十。”奥勃良说。“你可以看到,表面上的数字最高达一百。因此在我们谈话的时候,请你始终记住,我有能力随时随地都可以叫你感到多痛就多痛。如果你向我说谎,或者不论想怎么样搪塞,或者甚至说的不符合你平时的智力水平,你都会马上痛得叫出来。明白吗?”

你最后投降,要出于你自己的自由意志。我们并不因为异端分子抗拒我们才毁灭他;只要他抗拒一天,我们就不毁灭他。我们要改造他,争取他的内心,使他脱胎换骨。我们要把他的一切邪念和幻觉都统统烧掉;我们要把他争取到我们这一边来,不仅仅是在外表上,而且是在内心里真心诚意站到我们这一边来。

“别以为你能够救自己的命,温斯顿,不论你怎么彻底向我们投降。凡是走上歧途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幸免。即使我们决定让你寿终,你也永远逃不脱我们。在这里发生的事是永远的。你事先必须了解。我们要打垮你,打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你碰到的事情,即使你活一千年,你也永远无法从中恢复过来。你不再可能有正常人的感情。你心里什么都成了死灰。你不再可能有爱情、友谊、生活的乐趣、欢笑、好奇、勇气、正直。你是空无所有。我们要把你挤空,然后再用我们自己把你填满。

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阵猛烈的爆炸,也可以说类似爆炸,但弄不清楚究竟有没有声音。肯定发出了一阵闪光,使人睁不开眼睛。温斯顿没有受到伤害,只是弄得精疲力尽。······他的脑袋里也有了什么变化。······好像他的脑子给挖掉了一大块。

奥勃良的每一个新的提示都填补了一片空白,成为绝对的真理,只要有需要的话,二加二可以等于三,同等于五一样容易。

“老大哥存在吗?”

“当然存在。有党存在,就有老大哥存在,他是党的化身。”

“他也像我那样存在吗?”

你不存在,”奥勃良说。

“101号房里有什么?”

奥勃良脸上的表情没有变。他挖苦地回答:

你知道101号房里有什么,温斯顿。人人都知道101号房里有什么。

“你的改造分三个阶段,”奥勃良说,“学习、理解、接受。现在你该进入第二阶段了。”

没有办法推翻党。党的统治是永远的。把这当作你的思想的出发点。

这是一个恐惧、叛卖、折磨的世界,一个践踏和被践踏的世界,一个在臻于完善的过程中越来越无情的世界。我们这个世界里,所谓进步就是朝向越来越多痛苦的进步。

除了对党忠诚以外,没有其他忠诚。除了爱老大哥以外,没有其他的爱。除了因打败敌人而笑以外,没有其他的笑。不再有艺术,不再有文学,不再有科学。

“如果你是人,温斯顿,那你就是最后一个人了。你那种人已经绝迹;我们是后来的新人。你不明白你是孤家寡人?你处在历史之外,你不存在。

“你是个老大难问题。不过不要放弃希望。迟早一切总会治愈的。最后我们就会枪毙你。”

他开始写下头脑里出现的思想。他先用大写字母笨拙地写下这几个字:自由即奴役、二加二等于五、权力即上帝

凡是有危险思想出现的时候,自己的头脑里应该出现一片空白。这种过程应该是自动的,本能的。新话里叫犯罪停止

他服从党,但是他仍旧仇恨党。在过去,他在服从的外表下面隐藏着异端的思想。现在他又倒退了一步;在思想上他投降了,但是他想保持内心的完整无损。他知道他自己不对,但是他宁可不对。他们会了解的。奥勃良会了解的。这一切都在那一声愚蠢的呼喊中招认了。

“你有了进步。从思想上来说,你已没有什么问题了。只是感情上你没有什么进步。告诉我,温斯顿——而且要记住,不许说谎;你知道我总是能够觉察你究竟是不是在说谎的——告诉我,你对老大哥的真实感情是什么?”

“我恨他。”

你恨他。那很好,那么现在是你走最后一步的时候了。你必须爱老大哥。服从他还不够;你必须爱他。

他把温斯顿向警察轻轻一推。

“101号房,”他说。

“你有一次问我,”奥勃良说,“101号房里有什么。我告诉你,你早已知道了答案。人人都知道这个答案。101号房里的东西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奥勃良又说道:“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因人而异。可能是活埋,也可能是烧死,也可能是淹死,也可能是钉死,也可能是其他各种各样的死法。在有些情况下,最可怕的东西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甚至不是致命的东西。”

至于你,”奥勃良说,“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正好是老鼠。”

眼前漆黑一片。他刹那间丧失了神志,成了一头尖叫的畜生。

他们放他出来后,他就发胖了,恢复了原来的脸色——说实话比原来还好。

他看了一下报纸上的那局难棋,就把棋子摆了开来。这局棋结局很巧妙,关键在两只相。“白子先走,两步将死。”温斯顿抬头一看老大哥的画像。白子总将死对方,他带着一种模模糊糊的神秘感觉这么想。总是毫无例外地这样安排好棋局的。自开天辟地以来,任何难棋中从来没有黑子取胜的。这是不是象征善永远战胜恶?那张庞大的脸看着他,神情安详,充满力量。白子总是将死对方。

这一阵心乱如麻过去了。他把白色的相又放回来。不过这时他无法安定下来认真考虑难局问题。他的思想又开了小差。他不自觉地在桌上的尘埃上用手指涂抹:2+2=

在遮荫的栗树下;

我出卖了你,你出卖了我——

这是他的生命,他的死亡,他的复活。

他又抬头看一眼老大哥。哦,这个雄踞全世界的巨人!这个使亚洲的乌合之众碰得头破血流的巨石!他想起在十分钟之前——是的,不过十分钟——他在思量前线的消息究竟是胜是负时,他心中还有疑惑。可是现在,覆亡的不仅仅是一支欧亚国军队而已。自从他进了友爱部那天以来,他已经有了不少变化,但是到现在才发生了最后的、不可缺少的、脱胎换骨的变化。

他又回到了友爱部,一切都已原谅,他的灵魂洁白如雪。他站在被告席上,什么都招认,什么人都咬。他走在白色瓷砖的走廊里,觉得像走在阳光中一样,后面跟着一个武装的警卫。等待已久的子弹穿进了他的脑袋。

他鼻梁两侧流下了带着酒气的泪。但是没有事,一切都很好,斗争已经结束了。他战胜了自己。他热爱老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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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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